第三十四回 遇故旧喜吃乔婆茶 讲陈典方苞评古人(1 / 3)

康熙转脸看时,一个约五十岁上下的老妇挎着个空篮子,拧着小脚走过来,身上的月白大褂儿打着补丁,却浆洗得十分干净。因见康熙和方苞站在树下发怔,乔婆子一边放篮子,一边笑道“妮儿,还有两位客,怎么就收摊子?还不赶紧沏茶来!”康熙向方苞一点头,二人便在小茶桌前坐了。

“老人家,”方苞心下疑惑着,笑道“我们可是慕名来访啊!乔婆子的茶在这一带名气很大咧!听说你——见过皇上?”乔妮子手脚麻利地布碗儿倒茶,说道“见过皇上又怎么?可是该受穷的富不了!”乔婆子嗔道“死蹄子瞎说什么?菩萨在上头,不要胡说!皇上待咱家恩重如山,没有皇上哪来的你?受穷是自己的命,碍皇上什么事?”

康熙死死盯了乔婆子一眼,细眉大眼,颧骨微微高出,除了颏下一粒美人痣略觉眼熟,再想不起何时见过面,又如何“恩重如山”!遂笑道“你敢怕是茶肆生意不好做,编出个故事儿招徕顾主儿的吧?你什么时候见过皇上,他长的什么样儿?”

“也难怪你不信。”乔婆子舀水向壶中续着,叹息一声道,“这是三十多年的老话了。我娘家住杭州,种着几亩茶园。吴三桂起反头一年,他女婿王永宁就住在西湖边。三月三踏青,郡主郡马带着家丁横冲直闯,把我娘家爹爹、哥哥都挤进湖里淹死了,弟弟也叫人家撞死在桥石上。我到州里、府里、省里都告遍了,一听是吴家郡马王永宁的案子,没一个人敢管!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,撇下老祖母,一个人讨饭卖唱到北京,告御状。那年,我才十二岁……”

“哦!”康熙眼睛一亮,他想起来了这个半老妇人,居然就是当年告状不准,被顺天府以“秽言惑众”罪名查拿的卖唱小姑娘!遂问道“你是不是叫小红?”乔婆子惊讶地问道“你老人家怎么知道的?我在娘家的小名儿叫小红。”康熙笑道“你一说我就知道了。那年你在江浙会馆唱曲儿,我听过你的唱,你弹得一手好琵琶呀!”

乔婆子闪了康熙一眼,似乎也在追忆什么,但岁月毕竟已过三十六年,眼前这个须发苍白的老人,和她当年见到的潇洒倜傥、翩翩少年康熙爷相去太远了。良久,她才叹息一声道“万岁当时说了,几时南来要到我家吃茶。这几十年过去了。皇上南巡五六次,苏州、扬州都走遍,也没见来。我怕皇上早就忘了,我也没再存那个妄想,可心里一直放不下,年年预备好茶叶……”乔婆子滔滔不绝地说着,康熙心里深受感动,端茶啜着只是出神,方苞笑道“你太痴心了,贵人随便说说,你就认了真!”乔婆子拍手叹道“这不过讲的是心;如今说不得了,家也败了,茶山也卖了,只留了一株君山‘吓杀人’的种,没舍得丢了。一旦万岁真的来吃茶,就送给他。”

“乔婆子,”康熙眼眶中涌满了泪水,装作眼酸揉了揉,问道,“我听说皇上有旨意叫地方官照应你,怎么会败了家呢?”乔婆子苦笑道“照应归照应,也得自己命强!康熙十六年我嫁到乔家,他们兄弟七个,日子过得倒红火!没料到一场水灾淹死家里四十多口,如今只留下我们祖孙三个,得多完六个人的丁银。我再有本事,也只将就糊口。”

康熙听完,无声透了一口气站起身来。方苞忙也起身道“天黑了,不能多坐了。这一两银子你收着,明儿添置点茶具——”说着便跟着紧走几步,追上了康熙。默默走了一程,方苞问道“主子,怎么瞧着你不欢喜?”

“不是不欢喜,是在想事情。”康熙说道,“这次南巡所见所闻,有点出乎意外。在北京紫禁城听不见这些话,看不见这些事呀。苛政猛于虎,朕焉得不惊?”

方苞正寻思如何安慰康熙。康熙又道“回去叫东亭再来一趟,向乔婆子说明,朕已经吃了她的茶,资助些银两吧!”

张廷玉在门口西瓜灯下躬身迎候康熙,说道“太子爷送来了请安折子,还有京师邸报